内卷其实一直都存在,从50年代吃不饱饭到60年代上山下乡,90年代大下岗到当今年轻人感觉身体被房子掏空。但是内卷被充分提出,并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焦虑,则是因为随着平均教育水平的提高,年轻人对于痛苦的承受程度,越来越低。他们不知道,刚刚过去的40年,即改革开放这四十年,是历史的非常态,是特殊时期、特殊地点、特殊机遇才会有的。
改革开放是一个中国历史上几千年一遇的机遇,考虑到中国古代历史基本上一个循环史。改革开放这四十年带来的剧变,就是放到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因为那十年的断层,社会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各种各样的岗位需求和融入世界市场带来的就业机会,为整个社会提供了广泛的发展机遇。尽管这个机遇也是充满了各种不公平,大众充当了廉价人口红利。
其实细看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历史,惊涛骇浪多,风调雨顺少,船长们在历史的关头堪堪躲过礁石,早已吓出一声冷汗,而创舱底部的居民,虽然经受了颠簸,却不知道方才的凶险。但是中国在不到百年的时间,走过了西方三百年的路,就意味着承受西方三百年的矛盾,积累于一身。
抛开所有意识形态的根源,看看过去几十年中国社会发展的基石,在于外贸市场。外贸产业是中国经济发展第一推动力,带来就业、外汇,因此带来房地产和土地财政,让农民从被土地束缚中解放出来,投身到血汗工厂的剥削中。在改开前被内耗在修整地球、低效率工作中的劳动力,能够有释放的机会,尽管是换了个地方受剥削,但效率和收益都有了质的飞跃。廉价劳动力充当了核聚变的原料,但这个原料日渐枯竭了,而与之配套的汲取-管理体系却没有发生相应的改变,这就意味着有发生系统性塌缩的风险。
中国社会需要转型,需要向前发展,从廉价劳动力转向工程师红利,转向网络红利,特别是互联网巨头能够与世界一流的互联网公司抗衡,从而打开世界市场。但是随着对民营企业的打压,习惯了垄断利益的国有企业又没有能力实现转型,使得创造蛋糕的能力减弱了。但是分配蛋糕的机制没有变,意味着能留给大众的机遇变少了。更吊诡的是,大众多数人也是不支持做大做强互联网产业,产生了互联网导致实体经济衰退的谬论。
人的经验是有限的,从过去的历史经验中寻找对策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但中国社会是剧变的,过去的经验就无法解决当下乃至未来的困局。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口衰减,老龄化的时代,也没有遇到过社会负担如此之重,以至于丧失生育意愿的现象。一方面是大学生就业困难,大量高学历人才无法有效就业,只能通过考研、考编内耗自己,另一方面是人口衰退,以至于医保、养老岌岌可危,而又没有出台实质性措施。
此种情况下,实乃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一方面,如果不减轻行政成本(这意味着很多行政、事业单位降薪或者裁撤),社会活力会被消耗掉,塌缩是极有可能的。另一方面,很多地方特别的县城,已经成为公务员主导的消费模式,即国家财政转移支付-公务员-消费,构成县城经济发展主力。如果措施激烈,会导致很多地方经济脆断。社会危机已经隐隐出现,而如果不继续转型,则内卷的局面无法打破,而历史遗留问题如烂尾楼、社保危机、养老危机会积累到一块,那时候可就是回天乏术了。
有的人会说,90年代中国经济也曾经很危险,但最终挺过来了。但那是因为加入世贸组织带来的发展红利挽救了经济,而不是不作为,危机可以自己解除。相反,现在需要找到比加入世贸组织更大的红利,如果不能,就得有壮士断腕的魄力,裁减开支,降低税负,而这又会带来惊天的阻力。[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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