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军队掀起的最新一轮反腐败浪潮中，中国两任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李尚福、魏凤和双双被开除党籍、军籍；一批军中将领在不到一年内落马，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中共十八大以来中国军队的反腐败成效。军中腐败之风为何难以遏制？
中国两任国防部长李尚福及魏凤和6月27日被官宣开除党籍、军籍，并被移交军事检察机关起诉。这是继中共原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徐才厚及郭伯雄分别在2014年及2015年落马后，中国军队掀起的又一轮反腐败高潮。

 

  插图／李利群

一般认为，2012年习近平担任中共最高领导人以来，高举反腐败大旗整党治军，解放军反腐败取得了重大成果，军队风气明显改善。但李尚福及魏凤和被证实落马，以及仅去年以来就有10多名解放军将领被查处，其中包括五名上将，显示军队的腐败土壤还远未铲除，反腐败仍任重道远。

 

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后，最高领导人邓小平曾提出“军队要忍耐”，要求军队减少开支，支持国家经济建设。上世纪80年代，一些军队单位开始经商挣钱，以弥补费用缺口。到上世纪90年代后期，军队经商现象已十分普遍，不仅严重影响军队战斗力，也败坏了军队风气。尽管高层下令禁止军队经商，但军队已同地方一样，贪腐之风盛行，买官卖官几乎到了半公开的程度。
以2004年至2012年担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徐才厚为例，军事检察机关指他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晋升职务提供帮助，直接和通过家人收受贿赂，数额特别巨大。
官方没有披露徐才厚的受贿金额，但解放军军科院少将杨春长2015年对《凤凰卫视》说，曾有一名大军区司令送给徐才厚2000万元（人民币，约372万新元）。“军队里头，包括武警、解放军，入个党要多少钱，提个排级干部、连级干部、团级干部、师级干部都有行情，都有价码，太可悲了。”
 

  中共原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徐才厚2014年落马。（路透社档案照片）

2014年10月，习近平在古田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痛斥军中腐败现象时说：“我看到反映这些问题的材料时深恶痛绝，常常会拍案而起。这些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否则军队就有变质变色的危险。”
 


  中共原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原副主席郭伯雄2015年落马。（路透社档案照片）

从2012年到2017年，中共公开查处了徐才厚、郭伯雄以及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原参谋长房峰辉、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原主任张阳等七名上将，以及数十名将军级高级军官，被认为是解放军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打击腐败行动。
 


  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原参谋长房峰辉在2018年初被官宣落马，隔年被判处无期徒刑。图为2017年8月，房峰辉（右）在北京接待访华的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福德上将。（路透社档案照片）

 


  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原主任张阳在遭官方调查后，2017年11月在家中自缢身亡。（路透社档案照片）

重新审视军队反腐成效
2017年中共十九大至2022年中共二十大，虽然中共整体上仍然对腐败保持高压，但军队落马将领的数量明显减少，更鲜见上将级将领“出事”。有分析认为，经过中共十八大以来的高压反腐、制度防腐和廉政教育，军队一度蔓延的腐败现象得到有效遏制，因腐败被查处的高级将领也明显减少。
但这一说法受到去年以来军队多起高层腐败案的挑战，尤其两任中央军委委员、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及李尚福的腐败案，不能不让人重新审视中国军队反腐败的成效。
6月27日，中共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央军委关于李尚福、魏凤和问题审查结果和处理意见的报告，决定给予李尚福、魏凤和开除党籍、军籍处分，并将两人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军事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李尚福被指严重违反政治纪律，不履行全面从严治党政治责任，对抗组织审查；严重违反组织纪律，违规为本人和他人谋取人事利益；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巨额钱款，涉嫌受贿罪；为谋取不正当利益送给他人钱款，涉嫌行贿罪。审查调查中还发现李尚福其他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线索。
魏凤和涉嫌受贿 严重违反政治纪律
官方通报称，李尚福身为党和军队高级领导干部，背弃初心使命、丧失党性原则，行为辜负党中央、中央军委信任重托，严重污染军队装备领域政治生态和行业领域风气，给党的事业、国防和军队建设，以及高级领导干部形象造成极大损害，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为恶劣，危害特别巨大。
对于李尚福的前任魏凤和，官方指他严重违反政治纪律，不履行全面从严治党政治责任，对抗组织审查；严重违反组织纪律，违规为他人谋取人事利益；严重违反廉洁纪律，违规收受礼品礼金；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巨额钱款，涉嫌受贿罪。审查调查中还发现魏凤和其他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线索。
官方称，魏凤和身为党和军队高级领导干部，信仰坍塌、忠诚失节，其行为辜负党中央、中央军委信任重托，严重污染部队政治生态，给党的事业、国防和军队建设，以及高级领导干部形象造成极大损害，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为恶劣，危害特别巨大。

 

李尚福涉嫌行贿受贿 向更高级别者送钱买官
从官方通报看，李尚福与魏凤和都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巨额钱款，这也是贪官的标准动作。但两人也有所不同，李尚福除受贿外，还为本人谋取人事利益，送给他人钱款，涉嫌行贿罪。也就是说，李尚福不仅收钱卖官，也向更高级别的人送钱买官。
官方指李尚福的行为严重污染军队装备领域政治生态和行业领域风气，表明李尚福担任中央军委装备发展部部长期间，败坏了所辖领域以及军工行业的风气。
中央军委装备发展部两名副部长张育林中将、饶文敏少将去年底被罢免全国人大代表职务；中国航天科技集团董事长吴燕生、中国兵器工业集团董事长刘石泉等军工企业负责人，去年底也被取消全国政协委员资格，可能都与李尚福案有关。
魏凤和被指严重污染部队政治生态，污染的范围显然比李尚福更广。这是因为魏凤和曾长期担任火箭军领导，2017年中共十九大后又升任中央军委委员、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并且在这一岗位上干满了五年（李尚福在此岗位不到半年就被查），在军中的影响力也比李尚福更大。
火箭军原领导层重大“窝案”
中国全国人大官网今年初发布的2024年第一号《全国人大常委会公报》，披露了去年12月下旬被宣布罢免全国人大代表职务的九名军方高级将领的职位、原因和时间。他们全都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这九名将领分别是连续两任火箭军司令员周亚宁上将、李玉超上将，空军原司令员丁来杭上将，火箭军原副司令员李传广中将，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原副参谋长张振中中将，中央军委装备发展部原副部长张育林中将，南部战区原副司令员兼南部战区海军司令员鞠新春中将，火箭军装备部原部长吕宏少将，中央军委装备发展部原副部长饶文敏少将。
其中，火箭军将领占据了被查高官的大头，就连张振中也曾担任火箭军副司令员，是曾任火箭军司令员的魏凤和的副手。
去年7月31日，中共中央军委举行晋升上将军衔仪式，火箭军司令员王厚斌和政委徐西盛晋升上将，证实了火箭军原司令员李玉超和原政委徐忠波已被双双免职。去年9月，火箭军少将李同建因涉嫌严重违纪和职务犯罪，被罢免北京市人大代表职务。
李玉超、徐忠波、周亚宁、张振中、李传广、吕宏、李同建等原火箭军高级将领被“一锅端”，由来自海军的王厚斌和来自空军的徐西盛接任火箭军司令员和政委，显示火箭军原领导层发生了重大“窝案”，火箭军出身将领已不受高层信任，需要清理整顿。
不难看出，去年以来被查高级将领大多都曾是魏凤和及李尚福的部下，这也是官方指斥两人“严重污染”军队政治生态的原因。
10多名将领一年内落马 中国军队反腐史上罕见
不到一年时间，有据可查的落马将领已达10多名，其中包括五名上将、四名中将、三名少将。这在中国军方反腐败历史上十分少见。
李尚福、魏凤和案以及火箭军、中央军委装备发展部领导层“窝案”显示，尽管过去10多年来中共高层一直高举反腐败大旗，并试图通过加强监察和审计工作遏制腐败发生，但买官卖官、受贿贪污等腐败现象仍在军中频发。这说明，军队产生腐败的土壤仍远远没有清理干净。
另一方面，李尚福及魏凤和被查也再度展示了中共高层保持高压反腐的决心。
和江泽民时代提拔的徐才厚、郭伯雄等将领不同，魏凤和、李尚福是习近平一手提拔的军队大员，可他们一旦被证实违法违纪，高层也毫不手软。
实际上，中共二十大后，在党政军所有重要岗位人选问题上，最高领导人拥有绝对权力，不再有派系牵制，反腐败斗争也基本能做到只看事实，不问派系了。
腐败之风短期内难消除
军队和地方一样，腐败之风不可能在短期内消除。2023年，中纪委查处了45名副部级以上高官，数量为2017年以来最多。今年上半年，已有30多名副部级以上高官被查，加上军队这波反腐败高潮，显示中共反腐力度确实没有减弱。
2021年，中共高层得出了“反腐败斗争取得压倒性胜利并得到全面巩固”的结论，有人认为中共或将在反腐败方面有所放松。但习近平在今年初中纪委全会上强调： “面对依然严峻复杂的形势，反腐败绝对不能回头、不能松懈、不能慈悲，必须永远吹冲锋号。”


  中央军委政治工作会议6月17日至19日在陕西延安召开，中共总书记习近平（前排左三）6月17日下午与会议全体代表合影。（新华社）

去年以来，一大批党政军高官落马的事实表明，官场腐败问题仍十分严重，高层对此不会也不敢松懈，否则中共以及解放军又将面临“变质变色”的风险。
6月17日，习近平在中共革命圣地延安举行的中央军委政治工作会议上说，军中绝不能有腐败分子藏身之地，必须坚持严的基调不动摇，拓展反腐败斗争深度广度；完善权力配置和运行制约机制，丰富惩治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工具箱，加强高级干部履职用权全方位监管。
但在官本位和特权意识依然浓厚的社会环境下，全方位监管高级干部的权力又谈何容易。中国官场腐败历史悠久，腐败土壤不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能铲除，军队当然也不例外。即使高层拿下了徐才厚、郭伯雄、房峰辉、张阳、魏凤和、李尚福等军中“大老虎”，中国军队的反腐之路依然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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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