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春好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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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体面的“环”


前天姑姑和我聊天，谈起了体面这个词，在很多人眼里，如果你读了书没有去坐办公室，而是干起了体力活儿，那就叫不体面。

学校里喜欢教育孩子们职业不分贵贱，掏粪的和大领导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大人们口头上也都这样说，但实际上心里大都看不起体力活或者轻知识劳动，这点在择偶和婚恋市场上体现得尤为充分，有句话叫，中国人开口就喜欢问你靠什么谋生，好以此来迅速判断他是该用轻蔑或瞻仰的姿态与你是共度三两分钟，还是余生。

批判既定的事实有必要，这让整个社会的羞耻心不至于完全流失，使得狂热的腥臭中多少还残留一些文明气息，但背后的发生原因才是我热衷于探寻的。

在中国社会，绝大部分的体力劳动收入都十分微薄，如果要获得一个可观的收入，你必须得像不停的陀螺一样连轴转，以透支健康和生命的危险方式来换取酬劳。

这种低回报其实已经让大部分人疲于奔命，活着已没有了活着的乐趣，只剩下了活下去的顽强信念，加之基本的社会保障体系缺位，数亿低收入群体从生下来就浸泡于“没钱，意味着你得了重病就得放弃治疗”“没钱，你就娶不起媳妇，买不起房”“没钱，你的暮年就如一只残烛，风一吹就灭了。”

在这种情况下，穷困吞没了一个人所有的尊严，既无尊严，又何来体面？

但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是有问题的，举个例子，很多人表面上赞扬辛勤劳动，也口口声声说要为他们服务，或者说要成为他们其中一员，但并不打心眼里尊重劳动者，至于“成为他们其中一员”也以在镜头下矫情做作的演上几分钟戏收了场，普遍来说，劳动者不受尊重只是因为他们收入少以及因收入少带来的无法享受一个人存在于现代社会而应有的医疗、住房、教育等社会服务。

很多人觉得体力劳动不怎么耗费脑子是这些工作不受人尊重的主要原因，但我也并不这么看，类似博士生竞聘城管的新闻太多了，这就足以证明，是否高密度耗费脑细胞并不是一个工作受欢迎与否的重要标志。

这个工作是否能有相对合理的回报以及这个回报能够让一个人不至于以狂奔的速度在人生跑道上冲刺才能获得基本的社会服务，才是被尊重与否的核心。

倘若这个工作还能受到一定程度的神力豁免权，甚至有旱涝保收，啥也不干一样有进账的例外福利，不受市场经济大环境影响，那就是鲤鱼跳龙门，令过江之鲫神往的存在了。

故而，中国人的体面就有了非常清晰的纹理，这种体面若要具象化，就大约等于一种不受监督和制约的神力所覆盖区域，在这个区域里，是最为体面的存在，即便你的工作内容是喝茶看报念稿开会，无论你是初中肄业还是硕士博士学历，都没有区别，一样备受尊崇，去到哪里都有人躬身相迎。次之是与该区域产生密切交汇的边缘地带，再往后退，退到被神力所口头关照但无甚实际雨露播撒的区域，尊崇与敬意就消失殆尽了。

像极了城市中的“环”。



二、真正的体面叫“尊严”


前面我们谈到了体面的终极要义，我倾向于用一段话来总结：如果一个人能以游刃有余的姿态生活，而不是疲于奔命的速度获取基本的社会服务与保障，那么这个人就是体面的人，如果这种体面覆盖了普遍意义上的社会民众，那么这就是一个体面的社会，也就非常接近于文明社会。

必须拎出来说的是，这种体面和职业并无关联，甚至与收入的绝对值大小的关系都不大。的确，中高层级的脑力劳动和部分特殊行业能够获取较高收入，使得这一阶层在购买和使用服务时，会轻松很多。

比如，体力劳动者想要在大城市立足，我们可以武断地说，这就是不可能的。他们的知识结构和资源触达层级，决定了他们创造价值的天花板就在那里，唯一的公平竞争条件------时间，也被剥夺殆尽，这就导致了他们的价值创造工具和效率都将长期乃至终生被固定在一个低值区间范围。

而脑力劳动者，比如金融工作者，互联网从业者，法律行业，医生群体以及各类高门槛专业职业技能从业者，乃至中小企业的高管以及创业者、企业家们，大学教师群体、研究人员，还有依附于各产业链各个环节的信息和资源中介，他们在价值创造这个概念的突破可能性都是远大于体力劳动者的，因为他们所掌握的知识和技能，以及对信息和资源的搜集、理解、使用都令得这些群体价值创造呈现指数、奇迹增长的化学反应可能性大很多。

然而这些可能性并无法在“价值创造”通往“财富稳定持有”的路上给人们增添安全感。

你所拥有的，并不就是你的。

如果你能理解这种惴惴不安，那么你就能理解什么叫尊严。

我所理解的尊严，即一个人只要合法劳动，就能够获得与之匹配的报酬，而这种报酬能够使其不喘着气享受与购买社会服务。

这是基本的规则，当这条规则被打破时，这个人有足够的底气和便利条件使得他可以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身的利益。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的合法劳动行为与劳动所得不应当被上司的一纸文件所突然禁止和罚没。当一个人遇到危机情况时，社会组织或者其他市民，有意愿有爱心有条件帮助他，且因为这种帮助而产生利益或人身冲突、伤害时，能够获得一定法律豁免。

如果一个人，利益受了损失，诉求无门，需要求爷爷告奶奶走后门送礼，那么这就是规则的异化，对人之尊严的践踏。

如果一个人，生了病却无法去看病，说好话下跪都没用，因为条框活活憋死在求医的路上，那么这就是尊严的轰塌，生命的亵渎。

如果一个人，辛苦劳作了一生，退休获得的生活保障和其他群体有巨大出入，你流血流汗甚至几次在鬼门关外来回溜达，获得的回报却连鸿浩之志这一类顶尖怪才的零头都不到，这就是尊严的彻底沦丧。

如果一个人，靠自己的才能和学识爬不上去，溜须拍马之辈却像窜天猴一样噌噌往上爬，爬上去之后还竭尽所能嘲讽你打压你，这就是对尊严的羞辱，对知识的傲慢无礼。

这些对人之权的漠视和踩踏，都是不体面。

你所谓的体面，不过是一种金光闪闪的泡沫。大红锤之下，稍一使力就灰飞烟灭哭诉无门的存在。

没有体面的工作，只有体面的人，体面的人，是诚实、勇敢、不阿、平和、不逾矩、不滥权，不需要阿谀奉承，不需要费心说谎，不需要点头哈腰，不需要为了一口饭抛下为人的尊严。

因为，既已无尊严，又何来体面？

原文：没有尊严，侈谈体面